音乐的熏陶



一、我是怎么开始喜欢音乐的?

我小的时候嗓子不错,在小学,每次音乐课考试,我都感到很自豪。所谓音乐课考试,就是唱一首歌,记得我每次都是得五分。

大概是刚刚读小学不久,一次音乐课,我第一次听到了“贝多芬”这个响亮的名字。我还记得,那位教音乐课的老师姓马。在那天的音乐课上,马老师讲了贝多芬写《月光曲》的故事,我听得如痴如迷。现在还生动地记得他是如何用普通话清晰、缓慢、庄严、慎重地吐出“贝多芬”三个字。当时,我有一种好奇、新鲜的神秘感。从那个时候起,贝多芬这个名字就深深地铭刻在了我的心里。

我姐夫的哥哥在四川音乐学院教书,由于这个关系常常到音乐学院去玩,认识了钢琴系的郑大昕老师以及作曲系的高为杰老师等等。和他们接触,使我欣赏、了解了西方大量的音乐。贝多芬、肖邦、柴科夫斯基等等,都是我热爱的音乐家。在郑大昕老师那里,听了不少贝多芬、肖邦的曲子。这与听唱片的感觉是不一样的。记得在郑大昕老师的琴房里,渡过了多少难忘的时刻,他一首一首地弹着曲子,而我久久不愿离去。高为杰老师,却以他一个作曲家的品味,大大提升了我对音乐的理解。我们在一起欣赏唱片,他对不同的曲子,都会做点评。

谈“心理学之路”为什么要谈到音乐呢?我感到很有关系:

1、音乐帮助我的心灵成长。在我感到心情不好,甚至遭遇危机的时候,音乐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我的灵魂,陶冶了我的情操,使我的痛苦升华。

2、欣赏音乐,使我感受到了人的心灵的丰富与微妙,磨练和锻炼了我对情感的体验和觉察力。

3、与大学的音乐老师接触、交往,他们的通心力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锻炼了我与人沟通的敏感性。

1972年,我已经从下乡的知识青年变成工人,在成都514厂烧锅炉。在那年写的一篇日记里,记载了我与郑大昕老师的交往。当时,我常常一下班就骑着自行车往四川音乐学院跑。

“下班后到音乐学院,在外面听见他正在练琴,就没有去敲他的门。等一会再去时,他不在,大概是买饭去了。果然,一会他就回来了,连我的饭也一起买来了……他怎么会知道我来了呢?他的细心使我很高兴,他真是一个能从给别人快乐中得到快乐的人。他是一种独特的典型。

晚上,准备回厂,下起雨来了,还打了几声雷,真是古怪的天气。

看了一会《约……》,感到亲切,一种宁静超脱而博大的精神激励着我。”(1972年4月14日的日记)

日记中的《约……》是指罗曼·罗兰的小说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。那时候看这小说正看得入迷,把郑大昕老师投射成小说中善良的苏兹老人,尽管他才比我大10多岁。

通过郑大昕老师,我还认识了四川医学院的尹厚源老师。他酷爱音乐,他的唱片,大概比四川音乐学院任何老师的都多,估计有上千张。他的放音设备也非常优良。尹老师热情好客,我们到他那里听唱片,他从来不拒绝,总是热情接待。四川医学院离我所在的514厂离不远,骑车就半小时。我在他那里欣赏了不少音乐。

记得一天晚上,在他那里第一次听柴柯夫斯基的《第六交响乐》,被深深地震撼……那天晚上,大概是十五,天气很好。从四川医学院出来,感觉四周非常明亮,一抬头,望见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,刹那间仿佛窥见自己的心,一种纯净的感觉竟然又不由自主使我低下了头。——那正是听《第六交响乐》的感觉啊!从柴柯夫斯基那里,我发现了自己,使我多少体验到一种羞涩。当时我在自己心中许愿:这样的音乐应该珍惜,是不能随便听的。果然,我在过了多年后才听了第二遍。

《第六交响乐》,又称《悲怆》,柴柯夫斯基说它是自己“最真诚的一部作品”。我早年从苏联电影《没有说完的故事》里知道了这部交响曲,一直就想听。

第一乐章被称为整部交响乐中最庞大也是音乐构思最丰富的乐章。一开始,由大管和大提琴奏出无比深沉而又有一些压抑的主题,仿佛一颗饱经了几个世纪苍桑的心灵在叹息。但这颗心灵没有向生活低头,节奏逐渐加快,音色逐渐明亮,在小提琴急骤的展示后,铜管和木管紧跟呼应……在奇妙的两秒钟的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的停顿后,乐队奏出了整部交响乐作品最美妙的最重要的主题……这个主题用的是不寻常的五拍子的节奏,具有动人心魂的力量!

贝多芬说:“语言的终止便是音乐的开始”。这句话充分体现了音乐在表达人的状态上的神奇的力量。

“许许多多的人都喜欢音乐,然而有各种原因:有的人喜欢,纯粹是因为吃饱了饭没有事干;有的人喜欢,就是因为音乐是一个时髦的东西,搞搞音乐可以满足其虚荣心;有的人音乐,是由于在感官上能够体会到音乐之美,这是出于对于美的热爱。我感自己喜欢音乐,是一种灵魂深处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需要。当自己置身在音乐之中的时候,我都是在透过旋律,极力去体会音乐的内在精神。那种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需要是什么,我自己也说不清。我只是模模糊糊感到,它是一种对于美的极度的渴求,对于人生意义的探索和一种对生命肯定的欲望。与其说我是在追求音乐,不如说我是在发掘自己的灵魂。”(1972年5月4日的日记)

我现在从事心理工作,每天与人打交道,与人通心,体会人的情感、情绪,对于人的情感、情绪有足够的敏感。这种能力,显然与我长久以来热爱音乐,大量欣赏音乐有关系。我难以相信,一个完全不喜欢音乐的人会对人的心灵能够有很好的洞察力。

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的高为杰老师给我的帮助也很大。我找到唱片以后,常常会拿到他那里听,他的一两句点评,就足以使我长久地回味、消化。他的音乐素养、热情、广博的知识,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。我到北京工作后不久,凑巧的是,他也调到了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任系主任,而中国音乐学院离北京市社会科学院不到1000米远。于是,我们又有了经常交往的方便。我们还进行了合作,他为我作词的《心灵成长之歌》《神奇》谱曲。它们分别在中国应用心理学创新的桂林论坛、成都论坛上演唱。

使我感到高兴的是,我的心理学思想,对高为杰老师也有一定启发。在20世纪80年代,我形成关于“东方自我实现”思想以及人格三要素理论的时候,与他分享,得到他的赏识。他说,这些理论对他颇有影响。

音乐对我的影响很深,在全人心理学工作坊里,我会大量地运用音乐,也包括高为杰老师的作品。他的作品管弦乐《别梦》,就经常用来突破心理阻抗,了解潜意识。


2019年6月北京拜访高为杰老师,一起探讨音乐及我的最新著作


二、音乐的穿透力和人的通心力

音乐是人类最具有穿透力的一种语言,它能够在刹那间直入人的内心,对心灵产生奇妙的作用。

通心力是人类神奇的一种能力,它的魅力之一就是穿透,从一个体到又一个体。通心力超越了自身时空限制,没有疆界。对于欣赏者来说,他通过自己的通心力可以直入音乐家的灵魂,不管该音乐家何时何处栖居这个星球。

具有穿透力的音乐作品,它的诞生,也是来自作曲家神奇的通心力。当灵感来袭,他全力以赴,调动心灵,聚集心气、灵气,不断尝试,一直找到最恰当的表达形式。但也不排除一气呵成。

因此,我们借助神奇的通心力,欣赏一部具有穿透力的音乐作品,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呢?

欣赏者的通心力(再加上欣赏音乐所必须的其它因素),能够协助音乐让它的穿透力发挥到极致。通心力帮助我们欣赏音乐,同时,我们又可以通过欣赏音乐,提升我们的通心力。另外,通过比较最美妙的乐曲来体验音乐的力量,对修炼自己的通心力也很有帮助。

有时候,我在通心工作坊大量地使用音乐。其作用,有好几方面:除了前面提高的挖掘潜意识能量、发现深处心理情结外,还有滋养心灵,激发热情。一次,在广州举办工作坊,一位学员大受启发,在工作坊后的调查问卷中写道:“想不到,人的心理成长也可以这样艺术化、诗意化。”


在成都514厂时的我。与工厂的技术员刘师傅合影,她的年纪比我大10岁,已婚。

当时在工厂里,她是比较谈得来的同事之一,还用巧妙的方法给我介绍女朋友,不过也没有成。

在工厂外的铁路上。摄影者就是四川医学院的尹厚源老师。




三、贝多芬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

例如,通过欣赏贝多芬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的不同演奏。

记得有一天,已经到了深夜二点,我还在入迷地比较穆特(MUTTER)与奥伊斯拉特(OISTRAKH),反复地聆听他们各自演奏的贝多芬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。回荡于刚与柔之间,沉浸于优美的旋律之中,我进入一种多重的“我与你”的关系之中。一种美感弥漫我的全身,这正是多重的通心之美。所谓“多重”,是指:我欣赏贝多芬的音乐,是在与贝多芬通心。我欣赏穆特演奏贝多芬,是既与她通心,也与贝多芬通心。我欣赏奥伊斯拉特演奏贝多芬,是既与他通心,也与贝多芬通心。同时,我欣赏他们演奏贝多芬,也是在欣赏他们如何与贝多芬通心。

欣赏的重点,是比较的第三乐章插部主题。这个插部主题是我听到过的世界上最优美的旋律之一,第一次听到时就使我陶醉、入迷、留恋往返。记得我当时简直是心荡神怡,难以自持,好像是到了天堂,几乎不相信人间居然有这等美妙。那天,我反复地比较他们演奏这一段的差异,似乎我也体会到女性与男性的不同。奥伊斯拉特也许更能够从宏观上把握了贝多芬。他是与整个贝多芬通心。他的演奏似乎具有更大的包容力和涵盖面,力度的大小上更加游刃有余,恰到好处地做到了刚柔相济。贝多芬在这首乐曲的插部所体现的一种“铁汉柔情”的气质,奥伊斯拉特很好地表达了。

穆特也是刚柔相济,但她是柔有余而刚略有不足。她的演奏投射了更多的女性气质,有更多的柔美,甚至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娇媚与宁静,有她自己外在形象的音乐化,——当然,这里也许有投射。应该说,她所演奏的贝多芬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有她自己的诠释,具有独一无二的特异性,其独特的美感非奥伊斯拉特可以替代。她拉出了自己心中关于贝多芬的“子人格”。这“子人格”和贝多芬是那样接近,几乎难以辨别。或者,她是在用音乐表达贝多芬对女性的爱,贝多芬心中的女性之美;或者是她对贝多芬的爱,或者她理想中的贝多芬。不管如何理解,她是在用心体会了贝多芬,与贝多芬通心,在演奏中,她与贝多芬达到了一种“我与你”关系。

穆特与奥伊斯拉特所演奏的贝多芬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的差异,就像是双胞胎的差异一样,非常难以判断。为什么?首先他们都准确地拉出了该协奏曲的旋律,在节奏、速度上都难以挑剔。但尽管如此,熟悉者也可以道出其区别。这也是男人和女人的终极差异。进入马丁·布伯的“我与你”关系,并不等于一切差异都消失。优秀的音乐家在进入“我与你”关系后,他们所留下的差异,只是人类学的差异、最根本的个体素质的差异。

欣赏音乐也是一种人与人的交往,心灵的沟通,在交往中只有“通心”才是最好的状态。

与作曲家通心,与演奏者通心,与演唱者通心,与音乐描述的意境通心。

这种交互的穿插通心的能力,与现在我在举办通心工作坊之时,采用“满负荷运转”方式,从多角度为当事人做个案,不无关系。

多年以后,高为杰老师调到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任主任。中国音乐学院就在北京市社会科学院附近,我们又经常见面。这是参加他在北京音乐厅举办的音乐会。


▲参加高为杰老师的作品音乐会



他所创作的管弦乐《别梦》,是我经常在工作坊上使用的音乐。这首音乐非常震撼,能够有效地挖出学员的心理情结。

四、我的“通心之歌”

除了听音乐之外,从小就喜欢哼哼,“即兴创作”。

也写了几首歌曲。不过迄今为止,拿得出手的只有《通心之歌》,是我作词作曲的。每次工作坊都要放放:

我从哪里来?

又向何处去?

我问我的心,

我心在这里。

你从哪里来?

又向何处去?

我通你的心,

你心在这里。

你是你,

我是我,

尽管我们不同,

当下却相遇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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