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尔·罗杰斯的案例点评(之三)

不迷信权威


尽管全人心理学从人本心理学中汲取了不少养料。但它们不仅在理论上有区别,在实践上也有区别,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上的区别。著名的被认为是人本心理学的心理学家有多位,他们各有一些区别。卡尔•罗杰斯被公认是人本心理学治疗权威,这里只以卡尔•罗杰斯所做的一个个案为例,做一些分析。关于卡尔·罗杰斯所做的吉姆的个案,被普遍认为是一个典型的个案。


   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朋友,首先请完整地看一遍:

     第一次咨询的记录:


   卡尔罗杰斯:我看见抽屉里有一些香烟,嗯?是的,有一支正在冒烟。(25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今天早上你看来有些几分生气,或者那只是我的想象?(吉姆轻轻地摇了摇头)不生气,啊?(1分钟26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想让我进到你的心里去吗,不管里面有什么?(12分52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(温柔地)我有点想说,只要有任何一点帮助,我都愿意进去。另一方面,如果你愿意的,如果你只是感觉你更愿意一个人独处,感受着你心中感受到的任何东西,那也好,我想我要说的另一件事,真的,要说的是,“我确实在意你。我可不只是像木头一样呆坐在这里。”(1分11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猜想你的沉默是要告诉我,你现在不想或不能走出来,那当然是可以的,我不会再打搅你,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在这里。(17分41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,几分钟内我不得不停止了。(20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对我来说,是很难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是怎样的,但看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你宁可我不知道你的感受是怎样的。看起来,无论如何,好像在一段时间里就这样放下紧张,放松自己,让你感觉不错。不过就像我说的,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感受是怎样的。我只是看到它那个样子。近来有些事情相当糟糕吗?(45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也许今天上午你只希望我闭嘴,也许我该那样做,但是我只是一直觉得我想——我不知道,以某种方式和你联系着。(2分钟21秒沉默)(吉姆打哈欠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听起来你有点沮丧或者累了。(41秒沉默)

   吉姆:不是,只是觉得很糟糕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每件事都糟糕吗,嗯?你感觉到糟糕?(39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你希望按惯例在星期五中午12点来吗?

   吉姆:(打哈欠,嘀咕着,听不清楚)(48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只是觉得陷下去,深深陷到那些糟糕的情绪里,嗯?有点像是这样的吗?

    吉姆:不是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不是?(沉默20秒)

   吉姆:不是,我这人只是很不好,对任何人来说,以前是这样,以后也永远这样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现在你是这样觉得,嗯?你对自己来说很不好,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好,永远对所有人来说,都一点也不好,你完全无价值,嗯?这些可真是糟糕的感受。只是感到你一点长处也没有,嗯?

   吉姆:是的。(小声嘀咕,沮丧的声音)这是另一天和我一起去城里的那个人告诉我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和你一起进城的那个人真的告诉你你不好吗?这是你所说的意思吗?我的理解正确吗?

   吉姆:嗯,是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如果我理解的正确的话,我想那意思是,有那么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,他是怎么想你的?为什么他告诉你他认为你一点也不好。那把你底下的支柱给打掉了。(吉姆默默地掉眼泪)那让人流泪。(20秒沉默)

   吉姆:(相当挑衅地)可我不在乎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你对你自己说你一点也不在乎,但我猜某种程度上一部分的你却在乎,因为那部分的你为因此而流泪。(19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你的某些部分这样想:“在这里我被又一次击倒了,好似我从来不曾喜欢自己。这里有一个人……

   吉姆:(嘀咕道)我想我一直都知道这些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嗯?

   吉姆:我想我一直都知道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如果我理解的正确的话,之所以受到极大伤害,是当他告诉你是不好的、百无一用时,那就是你一直觉得自己的样子。那正是你所说的意思吗?(吉姆轻轻地点点头,表示赞同。)嗯。所以你好像是觉得他证实了你已经知道的东西。他以某种方式证实了你已经感受到的某种东西。(23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因此在他这样说的和你心中所感受到的之间,你感到自己和他人感到的一样不好。(2分1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(思虑地)当我让自己沉浸进去感受你正感受到的东西时,在我这里有几分感觉了,我不知道,不过, 好像有一个人,你曾经联系过,一个和你一起做事的,一个你为他做事的, 对你有意义的一个人。现在, 哦! 他扇了你一巴掌,——他告诉你你真是不好。这真是伤你至深,使你几乎无法承受。(30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今天我必须结束了,吉姆。(1分18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这真很伤痛,不是吗?(这是对他默默流泪的回应)(26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如果这样的情绪涌现,你就只有一直哭啊哭啊哭。(1分3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如果你愿意,用一些面巾纸自己擦擦泪吧,现在你能离开吗?( 23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你真的不愿离开,但我必须得去见另外的人。( 20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这真的很糟糕,是吗?( 22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让我问你一个问题,再说一件事情。你还保存着那张写着我的电话号码、指南等的纸片吗?(吉姆点头)好,如果事情变得糟糕,以致你感到非常沮丧,你可以打电话给我。这就是我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,在你需要的时候,尽量给予你一些帮助。如果你需要,你可以打电话给我。

   吉姆:我想我是在可帮助范围之外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嗯?感觉好像你是在可帮助范围之外的。我知道,你对自己完全感到绝望。我可以理解这些。我不感到绝望,但我能意识到你感到绝望。只是感觉好像没有人能帮你,你完全在可帮助的范围之外。(2分1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你感觉如此低落,如此低落,这糟糕透了。(沉默2分钟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还有另外一件事情。我,我这里今天下午会一直忙到4点,也可能还要晚一点。不过如果你想今天下午再见到我。你可以在大约4点钟左右顺便来看我,好吗?

否则,我们星期五中午见。除非我得到你的电话。如果你,如果你有些担心害怕别人会看出你流过一些眼泪,你可以出去在等我的那个地方坐一会儿,在那里你就随意了。或者往下走坐在候诊室看杂志。我想你真的必须得走了。

   吉姆:不想回去工作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你不想回去工作,嗯?


   谈话到此结束。那天的后来,治疗师在医院空地上看到了吉姆。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,他说在那天下午他可以乘车去城里。



   下面开始点评


    卡尔·罗杰斯:我看见抽屉里有一些香烟,嗯?是的,有一支正在冒烟。(25秒沉默)


      许金声点评:好像罗杰斯是到当事人的房间进行咨询。刚一开始,为引起话题,我也常常这样做。


    卡尔•罗杰斯:今天早上你看来有些几分生气,或者那只是我的想象?(吉姆轻轻地摇了摇头)不生气,啊?(1分钟26秒沉默)


   许金声点评:一开始就接触情绪。全人心理学一般也是这样。但在当事人摇头后,他却没有继续紧扣当事人的情绪。当事人既然是来医院住院,显然是许多负面情绪需要处理的,抓住这些负面情绪,加以处理,就可以一步步地解开其心结。尽管吉姆的外在表现是抑郁,但他的潜意识在大声呼喊:“我要健康!我要自在!”作为咨询师,必须能够听见这内心深处的呼喊,同时又要紧扣当事人当下的动态。卡尔•罗杰斯说“或者那只是我的想象?”这一类的话听起来像是咨询师在表白自己,是他自己的语言,并不一定适合当事人。当事人对这一点并不关心。当事人不关心的,说了就是白说,甚至有可能减分。最好的“通心”就是一句不多,一句不少。当然这只是一个理想,很难做到。
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想让我进到你的心里去吗,不管里面有什么?(12分52秒沉默)


   许金声点评:在当事人摇头后,罗杰斯的回应是“不生气,啊?”然后就是1分钟26秒的沉默。其间,罗杰斯感觉到了当事人的阻抗,他在积极地与当事人共情。之后他说“想让我进到你的心里去吗,不管里面有什么?”在我看来,这是一句废话,甚至有可能是一句犯忌的话,会有产生不好效果的风险。第一,当事人有可能听不懂。第二,如果听懂了很容易有压力,加重阻抗。——之后,当事人又沉默了长达12分52秒,这就是证明!这么长的时间!试想,当事人对这样的问题能够怎样回答呢?他能够回答“是的”吗?他来医院住院是为了治疗,咨询师应该想法使他好转呀。他能够回答“好的,你进来吧。”吗?他在这个时候明明是心情不好,而咨询师又没有说对他的心情。如果是我,我会继续问当事人的心情,说这一类的话:“你不生气,但看起来你心情不好,能够告诉我您的心情怎么不好?怎么不舒服吗?”或者继续体验当事人的心情,猜测当事人的心情。但是罗杰斯没有这样说,于是又继续导致了当事人总共25分10秒的沉默。


    卡尔•罗杰斯:(温柔地)我有点想说,只要有任何一点帮助,我都愿意进去。另一方面,如果你愿意的,如果你只是感觉你更愿意一个人独处,感受着你心中感受到的任何东西,那也好,我想我要说的另一件事,真的,要说的是,“我确实在意你。我可不只是像木头一样呆坐在这里。”(1分11秒沉默)

    卡尔•罗杰斯:我猜想你的沉默是要告诉我,你现在不想或不能走出来,那当然是可以的,我不会再打搅你,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在这里。(17分41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我想,几分钟内我不得不停止了。(20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对我来说,是很难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是怎样的,但看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你宁可我不知道你的感受是怎样的。看起来,无论如何,好像在一段时间里就这样放下紧张,放松自己,让你感觉不错。不过就像我说的,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感受是怎样的。我只是看到它那个样子。近来有些事情相当糟糕吗?(45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也许今天上午你只希望我闭嘴,也许我该那样做,但是我只是一直觉得我想——我不知道,以某种方式和你联系着。(2分钟21秒沉默)(吉姆打哈欠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听起来你有点沮丧或者累了。(41秒沉默)


    吉姆:不是,只是觉得很糟糕。


   许金声点评:罗杰斯的确在不断地试图与当事人共情。但“通心”不仅是要“感受当事人的私人世界”,而且重点是要体验到当事人的情绪。罗杰斯在这一点上至少显得不鲜明,他一直与当事人在是否愿意接受咨询上纠缠,他甚至想放弃了——“我想,几分钟内我不得不停止了”(这句话也显示出他似乎对突破吉姆的阻抗缺乏信心,甚至就根本没有想要去突破阻抗)。——当他抓住吉姆打哈欠,提到“沮丧”的时候,吉姆才终于回应了。
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每件事都糟糕吗,嗯?你感觉到糟糕?(39秒沉默)


   许金声点评:前面罗杰斯回应:“每件事都糟糕吗,嗯?”似乎是试图给当事人打气,差点开始讲道理,落入许多咨询师们常常陷入的陷阱。但幸好他马上调整:“你感觉到糟糕?”


    卡尔•罗杰斯:你希望按惯例在星期五中午12点来吗?

   吉姆:(打哈欠,嘀咕着,听不清楚)(48秒沉默)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只是觉得陷下去,深深陷到那些糟糕的情绪里,嗯?有点像是这样的吗?

   吉姆:不是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不是?(沉默20秒)

   吉姆:不是,我这人只是很不好,对任何人来说,以前是这样,以后也永远这样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现在你是这样觉得,嗯?你对自己来说很不好,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好,永远对所有人来说,都一点也不好,你完全无价值,嗯?这些可真是糟糕的感受。只是感到你一点长处也没有,嗯?

   吉姆:是的。(小声嘀咕,沮丧的声音)这是另一天和我一起去城里的那个人告诉我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和你一起进城的那个人真的告诉你你不好吗?这是你所说的意思吗?我的理解正确吗?

   吉姆:嗯,是的。

   卡尔•罗杰斯:如果我理解的正确的话,我想那意思是,有那么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,他是怎么想你的?为什么他告诉你他认为你一点也不好。那把你底下的支柱给打掉了。(吉姆默默地掉眼泪)那让人流泪。(20秒沉默)

   吉姆:(相当挑衅地)可我不在乎。


   许金声点评:吉姆的情绪出来了。到了这里,如果是全人心理学的老学员,也许能够猜到了,要是换成我,我会怎么做。我会抓住他的流泪来进行处理,结果一般会有很大突破。但好容易到了这个关键地方,罗杰斯却没有采取更有效的方法,顺势引导,解决掉当事人的心结,而仅仅是停留和局限在共情后的反馈。总的来说,感觉他的治疗是太慢了,在我的记忆中,全人心理学做个案没有出现这样慢的情况。另外,阻抗之所以难以突破,是因为罗杰斯方法太单一。当吉姆的阻抗较大的时候,应该用各种手段帮助他调动起来,包括运用催眠、音乐、绘画等,并且进一步突破……


    关于这一个案,可以说的还有一些,但我就不再继续分析了。我当然不可能认识吉姆,也没有可能与罗杰斯直接沟通。我这样的点评难免主观,但点评错了也正好暴露我自己的问题,利于自己改进。不过,大师都不是完人,专业上也没有可能没有任何问题,心理工作者应该敢于向他们提出质疑甚至挑战,这样心理学才能够不断进步和发展。尤其是我们有了自己做的案例之后。 罗杰斯所做的这一案例,也体现了人本心理学的“共情”与全人心理学的“通心”的差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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