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李泽厚先生的一次见面

李泽厚先生最近逝世，纪念、回忆文章很多，就我自己所见，就看了数十篇。李泽厚先生已经出国数年，与国内联系不多，他的作品主要是谈美学和哲学理论。他的逝世，有这么多人悼念、回忆、探讨等，其中意义，我来不及咀嚼，但我感到很高兴，这至少显示了国人对国产思想家的敬重，以及对八十年代思想解放运动的肯定。

他的逝世，也唤起我对于他的回忆。1988年的冬天，承蒙李泽厚先生的一位研究生牵线，我与他有一次见面。

这次见面对我来说，是有一定收获的，所以记忆犹新。

见面在李泽厚先生的家里。我们先是电话约好了时间，当我准时到达，敲门后，他亲自来开门，一进门好像就是一个 大客厅，我们就在客厅里谈起来。

我先是递上自己的第一本专著《走向人格新大陆》，然后说：我之所以来拜访，是由于很喜欢您的《美的历程》一书，该书写的很美，不愧为是美学著作，美学著作，不美怎么行？许多地方颇开眼界，不少地方读起来像诗一样，尤其谈“魏晋风度”的时候，您的四字一句的句子：“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，俯仰自得，游心太玄。……”（记得我当时读到这四句的时候，仿佛一下子被击中，有一种深深的共鸣，由于我的古诗词读得很少，竟然没有注意这是竹林七贤嵇康写的，而非李泽厚先生的描述魏晋风度的生活方式之话语。但显然李泽厚先生没有在乎这些。）我接着说：该书语言美，但同时学术性又很高……

他原来比较平静的脸上露出来高兴的笑容，没有接我的话，却拿起我送他的书翻看起来。他看书翻得很快，一些地方也有短暂停留，我静静地等候着……不一会，他抬起头问：你是想论述中国人人格发展大趋势啊？我点了点头，他又重新回返到前面翻着，“人格三要素”理论是你提出的？我点了点头，等待他的评论。他接着说，你们这些年轻的学者，我一般还是建议从小的问题开始研究，研究透彻再说。不建议一开始就研究大题目。——这一点，恰好印证了易中天先生等的说法，这种话，他不止对一位、两位说过。不过，这句话看起来一般性的话语，对我却有特殊的启迪。后来我想，是呀，我的人格三要素理论应该有一本专门的著作，后来就有了《人格三要素改变命运》一书。不过，我对“大题目”的兴趣依然如故……

临别前，他对我说，他后来的《美学四讲》，比《美的历程》更加重要，要我看看，或许对我的理论有帮助……

在见李泽厚先生之前，我已经发表了 《人格三要素论》、《从人格三要素看中国传统文化与人格》、《从人格三要素看西方近现代文化与人格》，这些文章在当时都有一定影响，被多次转载，影响超出了哲学界，波及文艺界，例如当时著名的作协副主席刘某某，就曾经公开有文字表示赞扬。中国社科院哲学所主编的《国内哲学动态》杂志，也就此进行了综述，介绍了我从心理学角度来解析中国传统文化的文章。我本来想把话题往这方面引，但感觉他可能兴趣不大。我原来也想谈谈马斯洛，因为我关于中国人人格发展大趋势文章，就是以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位参考构架写的，指出大趋势就是普遍人格从归属型转向自尊型，并且描述了自尊型人格的典型特征，当时我的这些观点受到中国新闻社一位记者采访、报道后，传播很广，光是我收集到的就有二十多份。但我感觉他并没有注意到，另外，马斯洛的“高峰体验”“自发性”等概念，与审美关系密切，我也想谈谈这方面话题，但发现他似乎对马斯洛了解不多或者兴趣不大。——谈话总共进行了五十分钟左右，我就主动告辞了……

现在得知李泽厚先生逝世，有一些凄凉感，想到自己曾经无偿占用他生命中宝贵的五十分钟时间，而且得到了一定启示，油然而生一种感恩：尊敬的李泽厚先生，您走好啊！